画上川

让一让，给光哥开个路让他去救美。

（三十二）

       褚嬴做过一个冗长的梦，梦里他只身一人站在旷野里，本是黄昏日暖，倏而携风带雨。他心中想着自己是偏爱雨夜的，但那时却忍不住想逃，越是心乱如麻越是寻不到一张门一座亭。他怕极了。雨点哗啦啦打在地面的声音焦躁急促。天色越发昏黑，他迷了路。

      惊醒时一身冷汗不知身在何处。后来阿嬷走了，他再次回到方圆市的时候就是那般景象，狂风暴雨里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就要被天地撕碎，身边车来车往激起一层层水花，他站在那感觉是酷刑加身，雷电在头顶炸裂响起的时候，他几乎以为……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

       汽车灯在大雾里照不远，朦朦胧胧的光晕一圈一圈围着他转却没有一个光亮是为他亮起是为他而来。他从未设想过后果，如果那天不是认出了时光经常带他去的公园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呢？

       凭记忆走到时光家楼下的时候，他已经走错了两条街，在同一个地方绕了几圈才认准那个楼道。

       拖着身体艰难前行直至摸到了时光的家门。

       原来他不是喜欢雨，他只是喜欢那把雨夜为他撑起的伞。

       还有……那个撑伞的人。

   （三十三）

      时光近日心情极佳。在道场上课的时候总是挂着笑。学生考试，他站在讲台上把折扇一开在怀中轻摇，面上带着慈父般的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师内里多和蔼。但总的来说时光这种福至心灵的状态并没让学生轻松多少，他越是和蔼可亲，学生越怕考不好让他发大火。

      关于时光的好心情，道场传闻出奇的一致。学生都认为他是恋爱了，但洪河知道这纯属扯淡，因为洪河是认识褚嬴的人，他知道褚嬴一定是针对时光的脾气是给他进行了思想教育，再或者就是褚嬴老师把时光感化了。

        “我？思想教育？感化？”时光哭笑不得地看洪河。

        洪河对着时光挤眉弄眼：“别装了，你糊弄得了别人你还能混弄我？”

        时光忍俊不禁：“我糊弄你什么了？”

        “装，再装。我可都听说了，我比赛那天安保那大爷都听见你们俩在里面吵了。男神还制不住你？你小子这些年是不是在炮筒里熏陶了，上来那劲吃错药一样，你是真谁都敢呛。”

        “听见什么了？”时光嘴角笑意滞住，青了脸色。

        “我怎么知道听见什么了，大爷也没说，就说你们俩吵起来声音还挺大，应该不太愉快。”

        “听错了。没吵。”时光淡然道。

      洪河看着时光那张刚刚拉下来的臭脸，说没吵他不信：  “你爱承认不承认。反正也没有第三个人，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但是我得劝劝你，这要是真惹生气了，不还得你自己哄？”

       时光心笑有时候是真摸不清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明白。

      “晚上有空吗？想请你和男神吃个饭。没别人，就咱仨。”洪河话锋一转。

      “今天不行，你怎么不早说？褚嬴在岳智那。”时光道。

      “在岳智家？阿朗不也在那呢。那中午咱俩一起吃呗。”洪河靠在时光身侧。

      “想掏钱你不早说，我中午有事儿。你把钱留着晚上请吧。”时光身子一挪，洪河的胳膊滑下来，随着落下来的还有洪河的嘴角。

       “哪那么多事儿，晚上没机会了。灿灿下午就回来，我媳妇在家我还有时间管你？“

       “其实要不就招呼你一起去我家吃口了，但是一想我也得说我媳妇的事情，就还是我自个谈吧，多个人怪不好意思的。”时光总是把洪河的脾气抓得稳稳的，他异常清楚自己用什么语气说话洪河会觉得他胡诌。 

        “去个屁吧你，就你这样还能有媳妇？”

        “真的。你看你还不信。”

        “我信你个鬼了我信。你要走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悠。我给嘉哥去个电话，看看他有没有局儿。”

         时光没做声。他心里明镜，如果洪河晚上这顿饭是和何嘉嘉吃的，那他大大咧咧把刚刚那段话骂给何嘉嘉听，何嘉嘉会信。这就是人与人之间区别，洪河永远站在第一线然后凭本事自圆其说撰写一套离题的故事。

       至于他和褚嬴的关系，他们不想公开。这是各自考虑了很多让他们不得不瞻前顾后的因素之后一致得出的结果，但他们也没想对身边的人太过藏着掖着刻意隐瞒。察觉到就察觉到，察觉不到的譬如洪河，那也没什么办法。时光几乎能得出结论，洪河一定是最后一批知道真相的人，那时候难免会挨他毒打，一想到那画面他就忍不住又要叹气，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挨两下就挨两下吧，反正也不亏。

        而家，这是最让时光后背千斤重的地方。

        “这么早下班？”听见门铃声，时光妈妈连忙擦手系着围裙去给时光开门，见他手上拎着大提小提的东西皱了皱眉。抻头向他身后望去，问道：“就你一个人？褚嬴老师呢？”

        “我自己回来的，后天阿朗和岳智比赛，他们俩约褚嬴打谱了。咱们改天吧。”

        “怪不好的。他教你这么多年我就见过两面。说好了约到家里给他做点地道的江浙菜，结果就你一个人回来。”妈妈接过时光手里的东西简单分了个类，挨项往冰箱里面安排。

         “都说了东西少买，冰箱放不下了。就我和你爷爷我们两个人能吃多少？”妈妈把冰箱下面的东西翻腾出来重新摆了摆才勉强把时光新买的排骨放进去。“你说你就一个人回来，菜我都备好了，我做是不做？”

        “做。他饭量小，有他在也吃不了多少，我多吃点你不就赚回来了吗？”

        妈妈白了时光一眼：“谁要给你做这些麻烦菜。我是想好好感谢感谢褚嬴老师。”               

        时光靠在冰箱门边看着大碟小碟切好的配菜道：“也不是外人，还想见等我随时领回来。”

        妈妈咂嘴回过身教训：“没大没小。他是你老师，年纪没多大也是长辈。别一点礼貌都没有。”

       时光心里没底连带着脑子转得都慢，于是一时也难说出口什么接茬的话。好在妈妈手头忙，有些话时光回复不回复她也顾及不上。

       “莴苣是不是要过水？我帮你抄。”时光走到妈妈身边端起盘子。

       “你快放下，我做菜的时候你就找个地方老实呆着，别给我添乱了，多一个人我都嫌挡地方。”

        时光嗯了一声站回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妈妈忙碌了一阵忽然柔声问：“有心事呀？因为后天的比赛吗？”

       “也不全是。”时光道。

       “我们单位那个棋迷这几天总跟我们讲alpha，说它多厉害多了不起。我就想着，可能你们这阵子训练应该是更紧张了。”

       “是。赢他不容易。”时光一五一十地说。

        “那你是师傅呢？他怎么说？”妈妈尝了口三鲜汤的味道而后扣上了砂锅盖子。

        “他觉得我们很险。”

        妈妈抬起头与时光交流并流露出担忧面色。“人家都这么严肃了，就你看着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一点看不出上心。”

        “我的妈呀，你是不知道这段时间褚嬴盯着我让我每天下多少棋复盘多少谱。我这好容易回趟家，您还教训上了。”时光换了个姿势把冰箱门让出来方便妈妈取东西：“但是你也别太担心。他说阿朗和岳智这几天状态不错，可以一战。而且他觉得这可能是历史的必经之路。一时输赢没什么。”

        妈妈若有所思：“他谈吐不像个年轻人。”见时光笑，妈妈连问：“你不觉得吗？”

        “他们研究古籍的人都这样。”时光附和。

        “你也不跟人家学学那稳重。上次你们俩回来取糖藕的时候我们科室张姐不也在家见着他了吗？诶呦你是不知道，她在我们单位夸了好几天，前后跟我打听。”

        时光心中得意不想表现的太过明显，于是把手交叉在胸前来掩饰自己。“夸什么？打听什么？”

        “你帮我拿一下后面柜上的竹帘……我就说你在这碍事……”妈妈念念有词然后才步入正题，“夸他大方得体，说文质彬彬的一看就很有涵养很有学问。你张姨你又不是不知道，瞧你师傅生得漂亮又单身，想着给他物色个对象呢……”

         “相亲就算了。”时光连忙拦住。“快别瞎操这个心了。”

        “那怎么了，还不让人问问？你就是问题多，自己疑难杂症还不让问问别人了？”妈妈实实瞪了他一眼。

        “不是那意思，”时光赶快绕到橱柜前给妈妈拿她要的东西，乖得很。“人家不是单身。”

        “什么时候的事儿？上回见他没几天呐。”妈妈觉得不可思议。

        “就最近。”

        妈妈忽然面露遗憾之色：“那没机会了。”

        “这么遗憾？他有那么好吗？”妈妈没听懂时光这是在暗地里卖乖。

        “这还不好？有德有才，还要模样有模样。”妈妈忍不住多一嘴，“你说他是怎么长的，可真漂亮。”说着自己先笑起来，“那天你们俩回来你张姨不是在洗手间吗，出门先看见一个背影，她跟我说她以为那是个女孩儿，还在那想这姑娘怎么长这么高，比你还高一截。”

        “这话可亏得没让他听见，说他像姑娘他生气。”

        时光妈不得其解：“那他怎么不把头发剪了？短发就不容易认错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时光面不改色回答。

        像是听到了一个遥远的故事，妈妈觉得不可思议：“都这个年头了居然还真有人这么论呢？”

        时光肯定地点头，妈妈自言自语：“年纪不大人还真挺老派。”

        烤箱的提示灯亮起，提示音响起来。“给爷爷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再过40分钟回家吃饭。”

         “好。”

         爷爷今年七十五了，老当益壮，比以前还闲不住。除了吃饭睡觉一天基本都在外面，下棋，练剑，跳广场舞……文体生活比时光还丰富。说四十分钟老爷子准准就踩点回家。今天一看就是心情好，那叫一个乐呵。没等时光问起，他就先交代了：“我今天在公园见到一个小孩儿，三四岁下棋有模有样的，她妈妈知道我是你爷爷别提多高兴。一家人对我那个敬重啊。你小子可要知道，要不是你爷爷我从小给你熏陶棋艺，你能有今天？他爸爸还把电话号留给我了，说之前他们娘俩跟你下过棋？”

        时光心头一喜，那孩子他后来找过几次没寻见，让爷爷留下了联系方式，这不就是缘分了吗。

        “你老师呢时光？你一会儿去接啊？”

        “不接了，他不来吃。他今天忙了。”时光道。

        “哦哦，我还想看看这个褚嬴到底是什么人呢，我可得跟他说道说道他和洪河以前非让我叫他名的事儿。”

        “改天的，过阵子再约。”

        爷爷挥挥手走向卧室：“那我下午可就不在家了啊，你王爷爷约我去活动中心呢。我吃口饭让他们来把我接走。”

        “您人缘儿可真好。”时光故意说得老大声。

        “那是当然了，你随便上楼下那些那商店餐铺问问，谁不是认识我？”

        时光妈妈戳了下时光：“看没看见？你爷爷这么大岁数了都比你有精神头。”时光笑笑没做声。

        爷爷说的一点不假，没一会儿电话就接连响起，楼下一个小轿车就鸣了两声笛。爷爷刚好吃完饭一听动静匆匆出门就剩下时光和妈妈两个人安安静静夹菜。爷爷这一走不要紧，少了个主动抛出话题说话的人屋子里一下就显得肃静的不合时宜。妈妈给拿起汤匙给时光续了一碗放在他手边问道：“爷爷跟你聊天你都没仔细听。你心里有事，这会儿他也出门了，你想不想跟我说？”

        时光沉默了。

        “我还能看不出你那点心思？”妈妈温声反问。

        他看着母亲笑起来眼角堆叠的皱纹和两鬓藏不住的白发感觉口中的汤失了滋味，想说，一时竟不知道何从说起才婉转。

        “什么时候想说再说。妈等着。”

        “妈，”时光怕吓到妈妈，于是他循序渐进缓缓开口，“我这辈子应该会不结婚也不要自己的孩子了。”

         妈妈闻言收回筷子，稍作停顿，微笑却略显尴尬地提问：“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也没什么难处。”

         妈妈知道这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这才绷不住脸拧着眉把碗筷撂在桌上：“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也没有逼你，从前给介绍的女孩儿我从来没逼你去联系吧？怎么了时光？按理说一辈人不管两辈事，我不是不知道有些人一个人也能过的很好，但是你不能因为排斥就拒绝和别人接触，也不能受过伤就不往前看，你连30岁都不到是怎么轻易得出这个结论的？”    

       “妈，你先冷静一下。”时光把椅子搬过去坐到妈妈身侧，他知道比起不结婚没孩子，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更让妈妈没法接受，妈妈盯着别处不去看他，但他却注视着母亲的双眼，“我没排斥和异性正常接触，没因为失败的婚姻看多了就不想去尝试，也不是因为独惯了不知道怎么和人相处。真的。你儿子不是那种人。相反……”时光抿起嘴，他给自己做了不少心理建设，但是说到这还是怕妈妈接受不了当场失态，“一直都有一个人陪着我。我长这么大就只喜欢这一个人，这个人现在他就在我身边。但那是一个男人。”

       犹如是一道摧枯拉朽的疾风无声飞掠，妈妈迅速扭过身来和时光拉开半个身位向他投以惊诧的目光。速度太快，椅子和瓷砖擦出了刺耳尖利的声响。 时间大概静止了5秒，妈妈在这静止的时间里变成了一座雕像。

       时光也呆呆看着那不远不近的半个身位的距离，他刚刚是眼看着妈妈向后退的。此一时身体如坠冰窟。

       “我从小就喜欢他。但是让我现在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种喜欢的，我也说不上。想不起来了。你记不记得前几年问过我一次，你说我不想和别人多走一步是不是因为心里还想着别人？我跟您坦白，您说的是事实。自始至终我都只喜欢他一个人，不可能再放下别人了。”

       妈妈睫毛颤动双肘撑着桌面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从未想过自己面对的是这样一种状况。时光的话好像是兑了水一般在她脑子里荡来荡去。她紧紧闭上眼试图让自己的身体听从指挥，可她一时失控，手指冰凉僵硬。最后全赖自己的职业素养让她在某些时刻仍然保持理性。

       “男人？”她艰难吐出两个字来。

       “男人。”

       妈妈泄了气一般靠向椅子靠背：“谁？你同学？”

       她还没表态，时光不打算把褚嬴亮出来，于是话锋一转含糊过去：“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会喜欢的那种人。”

       她保持缄默。时光耐下心坐着一动不动的等。手机屏幕闪了两下，是褚嬴在微信上给他发了张照片，他能看见“[图片]”的标识，但这次没着急点开。

       “从小？”

       时光好不躲闪的回答：“从前当他是朋友，总是赖着他不放，等意识到问题的时候也有十几岁了吧。”

       “我怎么不知道身边相熟的有这么一个人……你考虑过日后吗？”妈妈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时光开诚布公：“我想要给他一个家。”他见妈妈开口似乎要打断，于是立刻接着说下去：“除了我别人给不了。“

       时光的坚决让妈妈无言以对，她用一种极为陌生的目光呆愣愣打量着眼前心意已决的时光。那一刻，她察觉到自己真的老了。即便时光被人唤作“老师”，可她总不以为然，她心中时光也依然是个学生，却不曾想她的孩子早于悄然间毕了业。

      “我不是鬼迷心窍自以为了不起。可能……”时光苦笑，“可能没有那么夸张。或许不是这世上除了我就没人能给得了。从前有个人能给，但是那个人早逝……“

       “时光你听听这些话像不像个失心疯的人说的。”妈妈强行打断。

       “说这些不是想让你看到我有多幼稚多不理智。我很理智。妈，我没有报纸上写的那么了不起，我没有那么大的格局。但我就是想跟你分享，我想让你知道他对我来说多重要。我不是天才。我学棋是因为他，不下棋是为他，重回棋坛还是为他……妈！妈——”

       妈妈实在听不下去，端起碗径直走到水池边把碗筷丢进水池，声音大得两个人都差点以为瓷碗要破碎在池中。

       时光叹了口气仰坐在椅子上双手盖面。妈妈后来在他面前走了几趟把桌上的饭菜全部撤走，两人全程无言。某一时刻时光突然惊醒，他还没来得及回复褚嬴。

       厨房的水龙头哗哗流出水。从前每次回家吃饭都是时光刷碗。

       时光把聊天记录的图片点开，是一盘棋，后面跟着两个语音条，他把声音按到最小然后把听筒凑到耳边。

       "是我刚才没按住吗？岳智你帮我看下这回……好像行了。小光你看这局棋下得多妙，这是岳智和阿朗下的。"

        褚嬴刚学用手机没多久，一切都在尝试阶段。时光能想象到他在两个人面前笨拙的鼓捣手机的画面，不由就笑了起来。

       “小光岳智还给我买了20年的电视剧软件的会员。”

       时光登时汗颜，岳智公子土财主的形象从来不塌。按出对话框，敲下几个字发过去：“帮我跟岳智说一声谢谢。褚嬴你晚上怎么安排？”

      “叮——”提示音很快传来。但这句声音很小，像是偷偷说的，时光要按大好多音量才能明显听清：”我刚刚听到岳智他们家好像晚上临时有事，阿朗要回棋院。可是……你是不是在你妈妈家不能来接我啦？“

      “我接你。他们俩要是找司机送你，你先不用答应，我一会儿就去了。”时光回过去。

       “好哇，那我等你。”随后声音又变成喃喃轻语，“我有点冷，岳智家好冷，帮我拿个衣服吧。”

      “我给你带。”

       “小光最好啦！”

       时光轻声低笑放下手机，随之低落的还有他的心情，于是嘴角的笑意也随着时间淡淡隐去。一厢春风日暖，一厢秋雨阵寒。他扭头透过磨砂玻璃门看妈妈的身影在那侧。就在此时妈妈关掉了水龙头，看身形，她正用双手的手掌撑着清洗台出神站立。

      短暂的时间里时光将他近而时间的人生就在时光以为她要给自己泼下冰水的时候，她却轻轻叹息，柔声道：“我总要知道他是谁吧。”       

       “嗯？”

       “有照片吗？我想看看。”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好像今天只是无比平常的一天，好像此刻也并无特殊。时光虽一时回不过神来，但能感觉到心中的暖流流淌而过甚至要氤氲他的双眼。

       “我说，照片。”妈妈拿毛巾擦手等他。

       “照片？”时光稍作迟疑地划开手机，打开相册之前抬头看了眼妈妈的方向，母子俩目光相接，妈妈点头，他旋即做了决定，看起轻易，却是他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一个章节——他输入密码解锁了相册。

        时光选了张褚嬴在超市买零食抱着膨化食品回头朝他笑眯眼的照片，那抹笑容会让时光想到夏日的青橙。也许那不是最好看的一张，但时光就是喜欢，因为他每次看都觉得那一刻的褚嬴十足快乐。

         意料之中，母亲看到照片震惊到最后不知所措。

（三十四）

        “我还是想去下棋，要不我们不要回家了。小光我们找地方下棋吧！下完棋再去吃饭好不好。”

        时光一猜他这就是被岳智和沈一朗哄开心了，“和岳智下棋好不好玩儿？”

        “当然好玩儿了！而且他家里人很有趣的，不像从前想象的那样。我总以为他家人会很严肃。”褚嬴神采奕奕地说。

         时光说出结论：“你那是给他下服了。要是制不服他，他可不正眼瞧你。”

         “你怎么能这么说别人，再说他凭什么不正眼瞧我？”

        时光听的乐呵：“你说，你这不会就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吧？”

        褚嬴觉得莫名：“我怎么了？那是我赢的好不好？人家岳智现在对我也很尊敬，就只有你不尊敬我。”

         时光来了兴致：“那你说说我怎么不尊重你了。”

         褚嬴伸出手数一件就放下一根手指：“你，晚上我要看电视你不让看。我说要吃糖糕结果你说那东西小孩儿才吃……”

         时光心想那正好跟他掰扯掰扯：“眼看就要凌晨了还不睡觉抱着电脑在那看剧，我不管？刚说完有点牙疼，回头就还找甜的吃，我不管？” 

         褚嬴又放下一根手指：“你看，你还不让我把话说完。”

         “你说你说。”时光连忙伸手示意他继续。

         “我说到哪了？噢对，我不会用手机，你笑话我；我想自己骑自行车，你就把车送回爷爷家了还说是爷爷要；还有，我让你跟我一起去岳智家你也不跟我去，问你去哪你也不告诉我。反正你就是不尊重我。”褚嬴斜瞪时光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他。

          时光咯咯笑：“两个轮子怎么蹬还不知道呢就敢上道了？我可少见你胆子这么大的时候。再说，手机用不好我还不能笑吗？”

          褚嬴迅速向时光瞪过去，脸颊都气鼓了。时光抬手揉他的腮帮子：“不生气了，我错了。”

          “错了就行了？”褚嬴不依不饶。

          时光倾身骤然拉近了他和褚嬴间的距离，褚嬴的背贴在了轿车的后盖上。“那你想怎么个道歉法？”时光的眼睛突然玩味又深不可测。褚嬴看着他离自己也就几拳远的距离，他意识到了危险。但时光的手已经在他身侧撑住，想跑是跑不掉的。既然跑没得跑，那干脆没什么底气壮着胆子装作没事人一样对付时光：“别没大没小。诚心跟我道歉。快点。”

           时光的低笑声在他耳侧环绕，刮得他耳根发痒，想缩肩膀。

           “我错了。”声音低沉缓慢，像是有磁力吸引一般让褚嬴发晕。褚嬴正愣神，发觉唇上一热，时光已经欺身而下。蜻蜓点水的一个亲吻已经让褚嬴的整个面颊染上了胭脂色。时光不等他反应，问道：“有诚意吗？没有就继续。我错了。”说完又触到了他热烫的唇。

         时光身上有他很喜欢的清香，褚嬴嗅着那味道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不听使唤。像是有电流通过一般，他的手指到脚趾都因为酥麻而发软。

         “不满意？”时光得寸进尺，这次吻下去是只用一只手撑着车一手托着他纤细的腰。微敞的领口漏出他因为时光的刺激而泛着粉红的皮肤，只要时光想看，他低头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正想放开，时光听到了脚步声。随后褚嬴也听见了，褚嬴受到惊吓想推开时光。可时光没答应，胳膊用力把褚嬴抱过来转个身带着褚嬴向后退了两步。速度太快，时光撞在立柱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闷响，但他没在意。时间刚好，在路人经过之前把褚嬴的面容藏了过去。女孩儿听见声音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好奇的侧头看过来，没成想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脸一红赶紧躲开。但她看见了时光的半张脸，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她加速走几步然后偷偷回头又看了一眼。却没成想刚刚吊着马尾的姐姐不知什么时候散开了头发，角度再一变化她就完全看不见那个让她觉得像是围棋国手的人了。

        “应该是看错了。这种事儿怎么能让我看见呢。"她心想，也就没有追究下去自顾赶路了。

        褚嬴也不知道是缺氧还是害怕，贴在时光怀里大口大口喘着气。

        时光看着他发笑。褚嬴气急使劲攥他的胳膊，生疼。“时光你疯了！哪有这样的！”

         “来不及了，只能这样。”时光义正言辞。“说明你电视剧还是看得不太多。”

         “混账！”褚嬴半恼推开他，一溜烟自己先上车并带上了门。

         时光摇摇头跟了上去，至于他笑什么，他在笑褚嬴这脾气有时候看起来真的像是欲拒还迎。他关注的问题也很细微，比如他并不介意时光单独跟仰慕他的女学生见面，但是却十分在意为什么他去岳智家的时候时光不告诉他自己去哪。起初褚嬴不说话时光以为他是介意这个问题，但是很快他发现不对劲，褚嬴这是对刚才发生的事后怕了。或许，还有其他心事。

       “小光我问你件事呗。”褚嬴冷不丁开口。

       “有什么不能问的。”他虽然嘴上这样说，心里却隐隐觉得这不是什么好问题。

        褚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却显得有些难为情了，他迟迟才开口：“岳智跟我说了好多你从前的事，就是……从前我不在那几年。”

         时光心里咯噔一下知道不好：“ 别听他添油加醋。阿朗不是也在场，他没当场辟谣？”

         “那时候阿朗还没到他家呢……”

         时光把车窗关上，用手感受车里空调吹风的温度。他明知道会有被褚嬴发现的一天，但就这么被戳穿了还是让他措手不及。

         褚嬴暗淡了神色垂下眼角：“其实我从白川、林厉他们那都听到了一些。还有你后来的棋风都在跟我说你骗不了我。”

        时光的手指原本有以下无一下地敲击方向盘，临转弯的时候有个没长眼的越野抢道让他不得不急打舵别过车避免碰撞。

        “看路吗！！”摇下车窗，时光怒目而视，对方连连抱歉。时光面色难看地回头确认后座上的琴没问题才一脚油门驶离路口。一时窝火把他刚才想跟褚嬴说的话打断了再如何都找不到话头进入话题。

        “岳智说你丢过扇子……因为这件事差点把监控室门都卸了……他说因为喜怒无常所以学生都怕你……”

        “我刚才那样吓人吗？”时光虽然在笑，但这个笑容实在没有说服力。

        “不是说刚才，我是说从前。我就想听一句实话，”褚嬴一字一句不容含糊地问他，“05年我回南梁，你有好好生活吗？”一石惊起千层浪。

         时光把车开进自家地库，没着急熄火下车。“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需要往自己身上揽。” 

         “你……”褚嬴没成想他的猜测轻易被证实，气急攻心开始咳嗽，时光伸手要帮他拍背却被他躲过去。“我就该猜到的时光……你这样，我不是做了个罪人吗？”

         “说什么傻话？真有错也错在我生了一颗贼心。你不用自责。”

         “时光如果那年跳湖何嘉嘉没去救你，如果你发生了意外我这一生都难辞其咎。千百年在明处暗处我活得够久了，但是没有一天像今天一样让我无地自容。”

         “你还知道什么？”时光神色晦暗不明。

         “你没有像我走时候答应我的一样好好下棋。你砸了棋盘，日日荒废。”

        “还有吗？”本就阴冷的地库衬得时光的声线愈发冷淡。

         “弃赛、重新回去念书都是因为我？”问到最后褚嬴觉得羞愧难当，一句一句问下去看时光的神态褚嬴知道他说的都是事实。有根针正用尖利的针头寸寸扎进褚嬴的心口，过程漫长让他无法痛快直至呼吸困难。

         时光听笑了，听到最后反倒没了脾气，他把冷气关上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你知道我上午去哪了吗？”一个问题把褚嬴问迷糊。他自问自答：“我回了趟我妈家。跟我妈刚把上面这些烂事儿说明白，中间间隔还没一个小时，你就炸庙了。”

         “你妈妈？你跟妈妈说什么了？”

          时光面不改色道：“我妈就是拿着你的照片跟我说她不觉得一段让人堕落如此的感情有多值得称颂。他觉得我当初顶多算是一腔孤勇。我能理解，长辈都不希望自己孩子跟一个让他欲生欲死的人生活一辈子。”

         心口那根针突然猛地刺向更深处，褚嬴面色铁青：“你妈妈？你妈妈看着我的照片问？？你把我们的事跟妈妈说了？？？”

         “说了。”

         褚嬴只觉得他心中用理智伫立起的防线轰然倒塌，一瞬间头晕目眩根本无力和时光计较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怎么不问问我，我们都说了什么？”时光让自己放缓语调像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跟他交谈。

         褚嬴什么都不想计较了，是他把问题想得太简单。如果不是岳智提到他跳湖，这么多事情他都拼凑不起来，当原本从好友口中听到的零星碎片被骤然拼接，那就像一张天罗地网一样把褚嬴罩在里面不得动弹。瞧他给时光带来的都是什么……“我还没做好准备……”

         “我先告诉你结论。”时光不喜欢褚嬴不安的时候胡思乱想，“我妈没反对我们在一起。她认为这不是道德问题，不是社会问题，是个人问题。”

          褚嬴绷紧的肌肉果然放松了些。

          “其实我今天原计划是只跟妈坦白我的感情。但是决定让她知道你就是当事人，是我觉得妈都这个年纪了，她对我有知情权。我能感觉到她欣赏你，也看到了妈对这件事的立场。而且最重要的一点，褚嬴，枷锁已经够多了，至少在生养我们的人面前，我不要你还在影子里。”

        褚嬴低下头轻声叹息： “睡不着的时候我总在想这些年我究竟给你带来了什么呢？今天这个问题又一遍一遍在我脑子里重复。你看我陪小白龙走完他的一生，但是……”

       听到这个名字时光瞬间如坐针毡。“你不需要什么问题都揽自己身上，我和白子虬也不一样。”说着扭过头去烦躁地不停用手指打点好一会儿才让思绪平稳。

        “不是我往自己身上揽。是事实是我好像带给你们了好多好多我意想不到的痛苦。我不希望你那样小光……知道那些事儿我很不得也一头跟你扎进水里。为什么你会是那样的状态？”褚嬴情绪有些激动。

         “你走那年我跳过湖，休过学，砸过棋盘，跟洪河打过架，跟俞亮当众吵过。隔三差五就去兰因寺找懒师傅下棋，因为我知道他能看见你。我想他可能知道的你的事情会多一些。对你我甚至气过，怨过。但是我恨不起来。你要是让我现在回想，我也承认那时候确实年纪小，发过疯。但是你觉得怎么做才合适？”时光问了褚嬴一个他无法回答的问题，他其实……无法感同身受。

       “我就在那个时间就那么做心里舒坦点还不行吗？我发现你走了好像自己的一半灵魂也跟你一块走了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适应是不是也都给我个时间适应？收养一只猫让它有了新生之后再遗弃，那猫还得嗷几句吧。你要非想手抓这些罪过，我就挑明了说一切都是为你，你就只是自责吗？是不是应该负点责任？”

        就“说话的艺术”这门学问，褚嬴是永远赢不了时光的，时光九岁的时候就能赢他，更别说快三十岁的时光了。

       “小光，离开那段我解释过了。”

       “这还不明显？我现在不需要解释。我需要我们弥补那段过去。”猎人的捕兽夹一步步开始放置。

        小鹿发现了端倪，谨慎的向后退了一步：“我不能继续这个错误。”

        “不能继续是什么意思？褚嬴我从来没想过在我的问题上你会这么干脆。”猎人开始循循善诱。

        除了下棋，褚嬴其实没那么自信，他小心得很：“我说不过你。但我问心有愧。”

         “那坏了，我妈还跟我说有空领你回家认认门。我好像得跟她说下她儿子的对象又跑了。”

         褚嬴说不过便有些心急：“时光都这个时候了，不要再闹了。我不只是那个意思。”

         “褚嬴你听话，你先冷静一下。你好好想想我跟你说了什么。”除了褚嬴，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到时光这么温柔的声音了。

         “小光对你来说……”褚嬴眉头不展，“对你来说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呢？”

         “那就太多太多了。可能我自己都说不清，”时光探口气虚无缥缈的看着前方，“说不清你给了我什么，但我确定没了你我会失去什么。”

         “什么……”褚嬴如履薄冰。

         时光娓娓而谈：“我看这个世界的时候很清楚一些色彩是你为我填满的，你走了，那部分色彩当然就变成了灰色。”

         “还是这么负面的……”褚嬴已经站上了他自己为自己搭的独木桥，一门心朝这条路走下去。

         “你不能这么想。我后来开始下棋的契机没给你讲过。大家都觉得我要荒废的那算时间阿朗要逼我下棋，结果我一拿起那棋子突然就像能听见你说话了。就是那时我知道我要是想靠近你就只能下棋。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找到我那个不太高级的“神之一手”的吗？因为我看见了你呀。我跟穆清春下的时候怎么都占不了上风，我想象你还在我身边，想象那是我们一起下的棋，于是改变了棋风我才赢得了他。听明白了吗？你占据了我大半的人生，路还很长，如果我幸运的活得很久，那你可能占据了我几乎全部人生。如果不幸运我没活……呜”

          褚嬴身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出不吉利的话：“和我在一起你开心吗？” 

          “你在的时候，我有烦心事只要看到你我就开心了。你不在，想起你，我也一样开心。但这种事啊，还要你心如我心才不唐突。”时光目光灼灼，声音不紧不慢。像是把一片绿叶投进了湖心，圈圈涟漪荡开克制不住，让褚嬴接下来所有可能出现的波澜不惊的伪装都一看就破。

         “你心，如我心吗？”

         车里的温度刚刚20褚嬴却觉得热得很。他太习惯孑然一身了，当一个人说只要见到他就心生欢喜，他不敢相信。他不自信自己有那种力量。

         “我跟我妈也没迂回，她知道那个人是你之后也是一下子就把之前那些事儿串上了。那反应也很强烈。但我觉得只要你们俩仔细琢磨还是能想明白的，我这些年就差得那么离谱吗？让你们只看到那些过度渲染的地方？你如果是始作俑者，我就是推波助澜的帮凶。少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你妈妈她不会接受你为了我做这些的。”褚嬴失落道。

        “都过去了。”时光摘下手里的发圈，让褚嬴稍稍侧身，他把他的长发松松系住让头发不至于惹得褚嬴太热。“我刚才都跟你说结论了你没仔细听？过去没什么的，谁还没有难捱的过去。”时光头靠在靠椅的小枕头上凝视着褚嬴：“你要相信一个妈妈的判断，她既然答应，那就一定是因为你带给我的快乐和收获要比那些负面的情绪多得多。”

        “是吗……”褚嬴呢喃。

        “当然了。”

        “可如果你被队里发现……”时光一听他这果然还是被刚才那姑娘影响到了心情。

        “顶多是被非议一阵子。”

        “那如果更严重……”

        “会被辞退，被限制发言，被限制出镜，这都有可能。”

        褚嬴忙问：“那该怎么办？”

        “牢记个人问题。下棋和喜欢你一样，和旁人没有半点关系。刚才那都是后话，想太远了，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时间踟蹰。没有定论你还会不会走。褚老师，人生得意须尽欢呐。你就只管向前走，不要畏惧也不要回顾。放肆一些。我托得住。”

       褚嬴被复杂的情绪裹挟，他心里有一个被千年霜寒冰封的湖面正在不知不觉被眼前的青年温暖着，越是热烈，他越是没有章法。他该如何回应？拿什么回应？甚至……他开始罗列自己的罪名，仿佛只有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裂痕才能让他给予时光的情感更加深刻。他试图用这种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为了不让时光受伤害，他的做法是逃避问题。他从不觉得自己会爱，他怕自己给不了时光想要的那些回应。他细数自己诸多不是，却没想过那是因为他从没被人这样简单、固执、勇敢的爱过。他站在悬崖上看着冰面渐现裂痕，倒如今才发现那个暖他的人为了在胸口用心火点点去融化这湖冰要忍耐何等刺骨如刀剐的严寒。

        “小光……我由衷感谢命运让我能遇见你。”

        “那也是你值得。”时光拍拍褚嬴的手，“好了，打起精神。你不是要找人下棋去吗？我上楼给吴迪取个硬盘就送你去黑白问道。你要相信前路一片光明。”

        “我相信。”褚嬴眼中氤氲着水气一笑动人。

（三十五）

         方圆市的棋馆已经少了很多了，许多没倒闭还挂着“棋牌室”名字的场所也早就没了围棋这一项目。但黑白问道依然存在，它不但没倒还反倒因为围棋馆的缺少让方圆市热爱下围棋的人都聚集在这。乍一看，仿佛围棋依然鼎盛。

        时光原本要去给吴迪送硬盘，可车开了没几条街才想起来吴迪今天倒班不在家。车转过头回黑白问道的时候时光的眼皮没来由的跳，隐隐浮上心头的不安让他反感，他于是加大了马力一路压着限速线飞奔。没到黑白问道门前的时候远远他就看到了店长神色焦急地不知道在拨打谁的手机，听见引擎声速速回头看见时光的车，便马上放下手机向他跑去。

       时光头皮一紧，他知道大概率是褚嬴出事了。

       “怎么了？”时光的车几乎横在门前。

       “你快去看看吧，他们说褚老师挪子了！”店长急地直跺脚。

       挪子？褚嬴挪子？这俩字从店长嘴里说出来时光立刻就明晰了状况。他这是又被人算计了。

      店里最不起眼的一个安静角落此刻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时光走得越近就越是能听清围观人群看热闹的细语。

        褚嬴面色惨白坐在人前中间死死盯着棋盘，一千五百年前的那局棋冲破高墙狠狠砸在他面前。他像被人抽了巴掌又割破了声带一般麻木无声地坐着。他试了，可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师您怎么能挪子呢？我想赢您也是好不容易的。即便是您输了，也还是我差的远。”对面的人褚嬴见过一次，在棋院的会议室里，也是国队的职业棋手。他这句看似无辜的话挑唆了围观群众的情绪，就在他为自己的得逞感到窃喜的时候一个明明带着笑意却听起来十分冰冷的声音从人群最后传过来——“是啊。输了就输了，挪子算什么？”

下一章：（三十六）https://huashangchuan.lofter.com/post/1d08593a_1cd312bef 

  

【呵男人，一谈恋爱就话多。】

【光哥以后得在小白龙那吃个大醋，这个坎儿才算过】